吴明洁
木心在诗中写道：“清早上火车站，长街暗夜无行人，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。”
沉睡一夜的城市，在烟火气息中渐渐苏醒。一盏盏街巷小店的灯光亮起，星火般点缀。氤氲的热气隐约可见，飘渺在店主们忙碌的身影里。
冬天多了些清冷的意味，万物静默沉寂，天空辽阔深远，仿佛能一眼望穿了头。人们更贪恋被窝的温度，然而，从食物中寻找慰藉也不失为一种暖身之道。天色微亮之时，人们便已醒来。每天叫醒人们的，是跳动的味蕾，是即使吃过多次仍心心念念的舌尖至味。
我习惯在周末早起，裹上衣服朝剪子股走去。剪子股是一条老街，因其形状像张开的剪刀故名。街口便是这分岔点了，两条街道蜿蜒伸展至里处。街内小吃店、水果店、粮油店、菜店一应俱全，街外车水马龙不息。剪子股的质朴沧桑，与城市街道的喧嚣浮华巧妙融合，惹得人想走入深处探寻。
街内有一家豆脑店，是我常去的。店是一对中年夫妇所开，面积不大，却总围满了人。
“来一个煎饼果子，一碗豆脑。”
“夹馓子夹油条？要不要辣？”女店主问。
“馓子，不要辣。”
女店主手脚麻利，熟练地做着煎饼果子，热情招呼每一位客人。来到这里之前，我不知道还有夹馓子或者油条的吃法。男店主负责盛豆脑，用勺子将豆脑舀到碗中，浇上一层特制的卤汁，撒上一点榨菜、虾米，便端到了我的面前。在氤氲的热气中用勺子搅开豆脑，混合的香气在齿间弥散。舀一勺豆脑滑入嘴中，柔嫩滑弹。喝完寒气尽消，身体的每一处都舒展开来，每一个细胞都鲜活起来，为一天的工作生活注入满满的元气。《故都食物百咏》中称：“豆腐新鲜卤汁肥，一瓯隽味趁朝晖。分明细嫩真同脑，食罢居然鼓腹归。”便是贴切的诠释了。
小店中围坐着吃早餐的人们，腾腾的热气萦绕在空气中，飘香在每一个清晨里。冬日里一碗豆脑或羊汤下肚，伴着油条脆饼，抑或是几个热乎的包子捧在手心。人们总习惯于借食物的热量获得心灵的慰藉，感知生活的温度。每个人都能在不同的早餐店里，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。
清晨的菜市场也别有一番风味。狭小的过道，熙熙攘攘的人群，略微湿漉的地板，各种小贩的叫卖声，讨价还价的吵闹声，偶遇街坊邻居的寒暄问候，交杂在一起，勾勒着一幅极具生活气息的市井图。这一片小小的地方，隐匿于巷子深处，不同于外面的车水马龙，灯红酒绿，有最淳朴的城市味道，最原汁原味的风土味儿和人情味儿。城市的温度隐藏在市井间、菜市场，向我们袒露了生活最本真的样子。
古龙书中的剑客铁传甲，穷途末路之时误入了一处菜市场。书中这样写道：“抱着孩子的妇人，带着拐杖的老妪，满身油腻的厨子，各式各样的提着菜篮在他身旁挤来挤去，和卖菜的村妇、卖肉的屠夫为了一文钱争得面红耳赤，鲜明而生动，他的心情突然明朗开来。”你看，菜市场也是治愈心情的绝佳之地，给予你温柔和勇气。生活之事不过柴米油盐，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。
四方食事，不过一碗人间烟火。有人说，一个人去到一座陌生的城市，要想快速融入到这座城市中去，只需走进一家苍蝇小馆，在锅碗瓢盆中去倾听周围发出的不同声音。或是走进菜市场，如汪曾祺先生所言，看着生鸡活鸭、鲜鱼水菜、碧绿的黄瓜、通红的辣椒。热热闹闹，挨挨挤挤，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。在市井小巷中，在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中，流淌着最接地气的活力。买回原始的食材，经自己手中变换多样美食，由此而生出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幸福感。
这世间，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。
真正的美食，往往都隐匿在城市的市井小巷中，不论华灯初上，不论晨曦微亮，他们都几十年如一日，年复一年，以匠人精神做好每一步，传承最经典的味道与温暖的情怀。我习惯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的车水马龙，但更喜欢富有烟火气息的市井小巷。在不经意间发现美食，有如获至宝般的欣喜与满足，充实在生活的小确幸里。在时代洪流中，守住味蕾记忆。在这儿，能够享受平凡生活的乐趣，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。
时光如隙，人生匆忙。山川依旧，风味不改。
来源：2024年4月22日徐州日报08版放鹤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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